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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色越来越温柔，淡白色的光透过马车上的布，惹得人心里只剩一片温柔缱绻。望景衡困意渐上，靠在马车角落。马车一路颠簸，他不禁想到儿时岁月，总感觉面前有这个人，再有波涛的心也能平静下来。
这是没有父母，但兄长胜过父母的感觉。
有些人，有些梦，随着睡意一点点消逝。
而京城，睡不着的人却是比比皆是。
比如说桑纪瑶，本来这些日子就不怎么睡得着，这一下更是雪上加霜。她独自在城门口站了半宿，看着月光淡淡的撒在面前这人的睫毛上，二目之泪如激流般涌出。
周敬亭，他没走。
蛇蝎之人的柔情，比平常人的善意更让人唏嘘。
他承认自己是权迷心窍，见着砖头都像玉玺。被桑纪瑶在大寿之上一番羞辱，太子已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。
或许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过。他皇族，惟德是辅，看上的不过是自己的“先斩后奏，皇权特许”，又要走自己父亲的老路，依靠阉党登上帝位。
有多大的野心，就有多大的不堪。
而他，不允许任何事脱离自己掌控。他有办法让太子储君之位稳如磐石，就有办法让他从云巅坠下。于是他设计杀害了皇上的心肝——皇孙。
没有爱屋及乌，这个太子一文不值。
望景衡说要帮自己，但是周敬亭从来不想让他淌浑水。也许多年分狂妄让他迷失自我，这就是祸根罢，他认为他要做的事永远都不会失败，于是答应了望景衡。
那个时候，自己就好像是他的父亲，任儿胡闹。
但是他也怕事情败露，所以考虑周到，万一望景衡被查出来，找谁定罪都不靠谱，唯有自己。
所以桑纪瑶棋局输了，依照约定，看周敬亭跳了一支舞。
这是一支让桑纪瑶终生难忘的舞。
回想祭坛之上，舞轻佻迷人，没有大庭之庄重，原来只是为了迷惑人心，这一点虽然自己已有猜测，但是从未想过那舞是周敬亭跳的。
为了保住弟弟的命，他唯有以自己为最后的筹码，做好最坏的打算。谋害皇亲，这个罪名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。
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赴汤蹈火，”周敬亭已然忘却生死，“胜过我自己。”
“但是也只有一个人能让你死，”桑纪瑶心痛如绞，“就是你自己。”
“差不多吧，”周敬亭回以一声冷笑，戏谑道:“不是还有你能让我死吗？”
桑纪瑶一怔，生平第一次恨自己太过聪明，相比于毫无干系的皇孙，她更想成全这对兄弟。
“我又不是怪你，哭什么？”人之将死，他反而云淡风轻，像极了他那个到死都要顾及脸面的兄弟，“难不成你们断袖都这么喜欢哭？”
桑纪瑶是为情所撼，偏偏这人不解风情。
“我才不是断袖！我是——”
“你是什么？”
“算了，”桑纪瑶低下头，“有些难言之隐，还是不说为妙，免得你死还拉个垫背的。”
“也是，”周敬亭缓缓点头，这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。
然后她们掉头回宫，一个准备向皇帝说的陈词，一个心思重，猜不到他心中所想。
周敬亭频频向后看，桑纪瑶频频看向他，想到皇帝心烦意乱，只想陪眼前这位花天酒地。
原以为自己与寻常人有什么不同，还是向往自由侠义，二人开始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。
“你为何会跳舞？”
这也是一件不堪之事，不过周大公公向来能够应付所有不堪。当年的周仁和爱白净好看的少年，让这些少年模仿女态、学习舞乐为乐，周敬亭姿色上等，身姿轻盈，年少时刻下的印记，不知不觉就成了一辈子。
桑纪瑶听完甚是懊悔，往日被他各种算计的怨恨一扫而空。开始慢慢理解这个人，心疼这个人。
皇城梦里千盏灯，他无数次在京都街上游走，有打更者提一只青灯，慢条斯理走过。青灯之光居然胜过现在的九曲夙分楼。
华丽大门口上贴二条交叉封条，如同他一世的苦心积虑、步步为营陨落，却没有丝毫不甘。
可惜的是他再也无法理解这四字的含义，也在也不能听一曲——九曲夙分。
人生坎坷如九曲黄河，唯有夙愿从未间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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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渊在晋阳待了好些时日，终是没有大动干戈。病情也渐渐好转，老侯爷的脸上浮起笑容，这才是真正认识到了朝廷的大度，忘记了上供的悲苦。
唯有周敬亭的秘密，江大仙人带过去的瘟疫，他不知道如何开口。说早了自己怕是要收牵连，可现在晚了，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，这件事情更难开口。唯恐境况急转直下，之前一切努力付之东流。
他现在如履薄冰，凡事不能做错一步。
京中还有几个可以信任的部下，这件事情还是同他们商议为好。于是当日下午，他写下一封信，藏于白鸽脚下竹筒内，正欲放飞之时王皑来见。
“大人，侯爷要您过去，在花园里。”
宋渊眉头一皱，“那个侯爷？”
两位侯爷关系渐渐好转，更是同样的对宋渊感兴趣。现在无事喝个茶，溜个鸟都要把他找来，宋渊盛情难却，但却十分无奈。
“两位侯爷。”
“哦。”宋渊停下手头上的事，眉头久久舒展不开。
王皑看见信鸽:“大人，这是有东西要带到京都去？”
“是。”宋渊随口一答，却显得不是很愿意搭理人。
“那现在是先去找侯爷还是……”
“先去找侯爷吧，”宋渊淡淡道，“鸽子的话，找找个笼子过来，我待会再放。”
“大人，”王皑呵呵一笑，“这种事情，属下效劳就可以了——”
“我习惯亲力亲为。”宋渊脸上有了明显的警惕，这点来源于帝王的生性多疑。王皑知道，虽然自己已经和他打破天窗说亮话，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少管为妙。
王皑动身去找笼子，宋渊离开了房间，朝着花园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