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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越发地冷了，路边树木挺立着, 枝头却光秃秃的, 偶有一些漏网之鱼随着风吹也缓缓地飘落下来，不甘地在空中打了个旋, 便无力地坠到地上。它的身体像是骨瘦如柴的老妪的皮肤一样皱巴巴的, 又像海苔一样地脆生生，或是被小区居民们“咔嚓”一脚压断, 然后被环卫工们一扫把扫走。
沈未来扒着窗户，外面的景色尽入眼帘, 冬天的天色暗得更早，因着是小区，在楼下走动的人并不太多，更是显得萧索了起来。
她缓缓地叹了气, 自从台湾回来以后便在宿舍里窝了五天, 她这打了石膏的腿也不允许她随便走动，只好把工作都带到了宿舍里来做。也因她是伤残人士, 得缺席最近的两场年末颁奖礼。
金珍妮砰地一声把房间门关上, 见她靠在床边愣了一下, “想出去？”
沈未来摇摇头，“只是看看罢了。”
金珍妮四处看了看, “彩英呢？她们怎么都不在？”
“lisa在, 只是出去拿东西了。”
她们并不是一直都在宿舍住的, 有时候会在公司, 有时候去朋友家, 像是家在本地的金智秀偶尔也会回家住。不过相对来说，她们宿舍的入住率还是蛮高的。
金珍妮犹豫了下，“那我要出去一趟……”
“我一个人没问题。”沈未来说，“你去哪？”
“有点事。”她说。
门被打开又关上了。
沈未来单脚站得累了，便拄起了拐杖往回走，目光游离到轮椅时停顿了一下，朝着那个方向去。
轮椅是郑宝京借来的，据说是从公司仓库里面翻出来，也不知道仓库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。沈未来说不用轮椅，她又不是断了腿了，但是郑宝京执意放到了宿舍备用。
她坐上去，把拐杖放到旁边。轮椅被铺上了软软的垫子，靠上去还挺舒服的。她尝试着用手推着轮子，倒是很轻松地推动了，便顺势这样移动到了卧室里。
卧室是靠窗的，当沈未来看到窗外飘落下来的一点白色还呆了一下，于是速度更快地移动轮椅到了窗边。
果然那一点白色不是她的错觉，因为落下的白色更多了。
今年的初雪来得比以往晚了一些。
沈未来往窗户靠得更近了些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，也看到了行人兴奋扬起的面庞。慢慢地，有一些从家里出去到室外的人，在迎接今年的第一场雪。
她也忍不住微笑起来，接着鼻子痒痒地打了个喷嚏。
这时候客厅里也传开了有人回来的动静，果然是lisa回来了。她敲了敲沈未来的房门，声音中难掩兴奋，“欧尼，我可以进来吗？”
“进来。”
lisa果然很兴奋，脸上的笑容都带着光，“我们下去看初雪吧！”
她给沈未来拿了几个暖贴贴着，又在居家服外面套了厚厚的毛绒裤子与毛衣，再披上一件大衣，然后围上了米白色的围巾。在lisa还要给她戴毛线帽子的时候，沈未来制止了她，“就出去看看而已。”
lisa只好作罢。
lisa自己刚从外面回来，衣服也不用换，就那么推着沈未来出门了。而出门了的沈未来并没看到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。
离开了家里的暖气，温度一下子骤降。沈未来把手伸进了大衣的口袋里，头微抬看到了lisa的下巴，“你冷不冷？穿那么少。”
lisa里面只穿了薄薄的毛衣与牛仔裤，外面穿的长大衣敞开着，并不抵御寒冷。她很怕冷的，因为生在泰国，常年保持着二三十度的温度，对韩国的冬天抵抗性更低一些，但是她此时看着一点都不冷，“不冷！我刚刚是跑回来的，现在还有点冒汗呢！”
因为回来的路上看到下雪，所以lisa用她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来了。
“那更不行了，回去换身衣服。”沈未来强硬道，“你这出汗又吹风更容易生病。”
lisa只好又跑回去换衣服，很快就换好出来了，两人才从电梯下去。
小区楼下的人在看初雪的人并没有很多，可能也是有些人出门了——沈未来就看到一个女孩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飞快地往小区门口跑去。
lisa将她推到了花圃旁边，她抬头看着白色的雪花轻飘飘地落下来，从远处小小的一点到眼前白色的一小团。她感受到了头上轻轻的重量，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，但它很快地融化成水了。
沈未来虚虚握了一下手，又伸进大衣口袋里了。
“我就说要戴帽子吧，你看头发都被雪弄湿了。”lisa哀怨得说了一句，一下一下地，趁飘到她头上的雪花还没融化就拨开来。
“别弄啦，反正回去也是要洗头的。”
“那万一感冒呢。”lisa自己有戴帽子，但是听沈未来那么说也停下了，认认真真欣赏起这初雪来。
“虽然看了不止一次，但每次还是会很兴奋。”lisa来韩国也有七八年了，按理说应该习惯了韩国的天气，但是每次初雪她还是会跑出来看，“欧尼，我们一起看了好几个初雪了。”
沈未来想想，“挺多次了吧。”lisa对初雪很执着，每次总要拉她一起看，有一次她还在工作室，lisa便跑去公司把正在工作的她拉出来。
连带着，她对初雪也有种特殊的情感了。
“准确地说是五次。”lisa伸出了一个手掌，紧接着微笑起来，“加上这次就是六次了。”
沈未来也笑，“搞什么啊，人家都说初雪要跟喜欢的人一起看，我们两个solo看了那么多次。”
“谁说一定要恋人嘛，好朋友也可以，家人也可以啊！都是我喜欢的人，姐姐是我很喜欢的人，也是我的家人。”
两人在楼下待了二十分钟，终于觉得越来越冷了，才重新回到了宿舍。
到宿舍，金智秀和朴彩英已经回来了，lisa跟朴彩英在兴奋地讨论着初雪，沈未来自己滚着轮椅回房间了。
“哦对了未来，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你手机在响，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。”金智秀说。
沈未来应了一句，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。金智秀并没有听错，确实有几通未接来电。她忽略了未知号码，手指轻触了有备注的，拨了出去。
那边的人很快接了，“喔喔未来！初雪来了，有没有看到初雪？”
“看到了，刚刚下去看初雪了。”沈未来又把眼神挪到了窗外去，雪依旧一点一点地下，像极了温婉害羞的小女孩。
“很美吧。”电话对面的那人笑了几声，呼吸却有些急促，“我觉得初雪特别美，就好像冬天到了，怕大地冷，为它穿上了白色毛衣。”
“我们lisa也很喜欢初雪……”沈未来狐疑道，“你在干嘛，怎么那么喘？”
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，看着天上飘下来的白色毛线球，声音也轻轻地，“未来，下来跟我一起看初雪吧。”
沈未来心里猛地一跳，抓紧了手机，不自然地说，“智旻？你在我小区门口？”
“是啊，就突然想到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好像还没一起看过初雪。”朴智旻的声音就跟雪花一样轻轻柔柔的，“给你打电话没接我就直接过来了。”
“看什么雪呢，也没什么好看的……”
“因为是初雪。”
朴智旻的回答瞬间让空气凝滞了。
“哎呀，那么有意义的东西当然要跟好朋友一起看啦。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是我来首尔交到的第二个好朋友诶，第一个是泰亨，我都跟他看过好几次了，这次要换一个。”朴智旻委委屈屈，“未来你下来嘛，再不下来我就要冻死了。”
沈未来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搓着轮椅上的花纹，“我没办法下去，腿打了石膏不方便。”
朴智旻静了静，“……你等等！”
朴智旻挂了电话，沈未来的心情有些烦乱起来，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。
初雪是什么寓意，他不知道吗？
不，他知道。
沈未来想起以前在学校的时候，朴智旻曾经看着窗外的雪，十分憧憬地说道，“我很喜欢雪，特别是初雪。喜欢的事情就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做，以后我一定要跟喜欢的人一起看初雪。”
她现在又没来由地痛恨起自己优秀的记忆力，这点芝麻蒜皮的小事，她应该不记得才好。
在这种情况下，她竟然无意识地盯着手机发起了呆，想起了最开始见到朴智旻的时候，心情忽然间放松了。
朴智旻是个憨憨吧，从一开始就是。
这时候他又打电话过来了，沈未来不是很想接，但她皱着眉头看了手机几秒，还是接起来了。
“未来。”朴智旻的呼吸比刚刚更重了，他喘着气，“你看外面，有没有看到一只黄色的气球？”
沈未来不情愿地往窗外看去，除了光秃秃的树枝和建筑什么都没有，“没看到。”
“那有没有看到红色的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蓝色的呢？”
“没有。”
沈未来隐隐有些焦躁起来，本来就被朴智旻的举动弄得烦躁，几个问题下来更是有些沉不住气。她正想问朴智旻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，小区门口方向一颗黄色的气球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，原来之前一直被树挡住了，这下飘得高了没了遮挡才让人看见。
紧接着，红色跟蓝色的气球也从树里飘了上来。
电话里朴智旻的声音还在小声地絮叨，“怎么会呢，明明是这个方向飘上去的呀，难道方位不对？唉……”
“我看见了。”沈未来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，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朴智旻松了一口气，却有些紧张道，“这样我们就算一起看初雪了——”
沈未来挂了电话。
朴智旻怔怔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，抬起头看飘向空中的气球，此时它们还在向上飘着，但很快就要飞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了。
他手里还攥着几个气球的绳，轻轻地松开手，气球们争先恐后地往天上飞去，跟白色的雪花背道而驰。
朴智旻满心失落，但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不能想象。他一直胆小、小心翼翼了那么久，在看见初雪的那一刻却得到了莫大的勇气，也或许是闵玧其漠不关心的态度让他定了心。只是他到底还是胆小的，只能通过这样迂回的方式，若是有什么变故，倒还能勉强地圆回来。
他又一次往她居住的方向望了一眼，再抬头看气球，在黑暗的夜空中已经消失不见了。他紧了紧大衣，拉低了卫衣帽，低着头无气力地离开，连他喜欢的初雪也引不起兴趣了。
走了一阵，被面前一个人挡住，“先生，买气球吗？”
他摇了摇头绕过那位兼职的女学生继续往前走，他刚刚就是特地跑过来买了几个氢气球，但是现在都飞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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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来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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